乡村磨刀匠

2025年04月24日

□侯贺奎

“磨剪子嘞……戗菜刀……”五十年前,我在故乡常常听到这不绝于耳的吆喝声。那声音清脆、洪亮、悠长,回荡在村庄的上空。农家人只要闻其声,便把用钝的菜刀、剪子全盘托出,等候磨刀匠人的到来。

匠人马召祥,龙泉街道孙堂居民,磨剪子戗刀这手艺是从祖上传下来的,到他这辈,整整八代。那是清康熙末年,先祖马汉臣考取县官,在河北省邯郸任职,因他为官清廉,刚正不阿,得罪不少人,他深知仕途不易,做官不到两年,就辞职回乡了。回乡途中,住一旅店,巧遇一位高艺老人。几番交谈过后,老人有了自己的想法,决定把磨剪子戗刀以及打制菜刀剪子的高艺密传给他。由于先祖悟性强,经过一段时间的拜师学艺,很快掌握了戗磨技巧,他带着半路上学来的手艺,回到祖籍滕县城东的夹河滩(现为龙泉街道孙堂居),开启了他的弃官从艺之路。

历经二百余载,磨剪子戗刀这门手艺,到马召祥的父辈已是第七代传承。早年,召祥的父亲挑着一根扁担,颤颤悠悠地行进在乡间的羊肠小道上,前头是工具箱,后头是天然磨刀石,百余斤的担子重重地压在他的肩上。那时,戗一把刀三分钱,磨一把剪子二分钱,他硬是靠着三分二分的收入养家糊口,维持生计。

召祥八岁那年,跟在父亲身后,游走四方。别人家的孩子星期天还在满大街玩耍,可他却一边上学念书,一边学手艺。十四岁那年,父亲病故。十五岁,他接过父亲的“传家宝”。父亲留下的扁担挑子有些沉重,召祥挑起来很吃力,无奈只能求亲告友,借钱买下二手独轮车。那年的冬天,召祥第一次单独出门做生意,他顶着刺骨的寒风去遛乡戗刀。跑了一整天,挣得两毛钱。回到家,他把钱交给娘。这时娘哭了,心里悲喜交加。娘是为儿心疼,幼小的肩膀,过早地挑起家庭的重担;娘更是为儿高兴,老祖的手艺有人传承了,往后的生活有点指望了!

1976年7月,已经十九岁的马召祥从滕州二中毕业。从小学到中学,他的手艺活都是靠星期天节假日去干。高中毕业后,他面临三种选择:参加高考跳出农门、去学校当民师、下矿井当工人。最后,他还是决定留下来,传承祖辈留下的老手艺。长年累月,他推着独轮车赶集遛乡。后来,挣了点钱,他又添置了一辆自行车。每到客户家门口,他卸下一条长凳,摆上其他工具,便开始干活。只见他弯着腰,双腿叉开,一手握刀把,一手摁刀壁,来来回回,均匀戗磨。刀与石的碰撞,发出嗤嗤的声响,给人一种有节奏的快感。不论剪刀,还是菜刀,他都干得十分精细。

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状元。经过多年的磨炼,召祥的手艺更加娴熟了。召祥磨刀讲究技巧,三分戗,七分磨,掌握准火候。刀刃与磨石形成55度夹角,保持均匀用力,先粗磨,后细磨,然后用小锤盘紧刀把。不管是饭店厨师用刀,还是居民厨房用刀,经过他的打磨,就能一次戗刀保用三年。磨剪刀,更是他的一手绝活。平面往回拉,斜面往前推,磨石与剪刀保持45度夹角,粗磨细磨之后,再用小锤轻轻地敲轴,确保剪刀口松紧适度。微山、邹城、山亭、曲阜等地200余家大中小型服装厂,都是召祥的老客户。只要电话预约,他开上三轮车就匆匆赶路了,他把磨好每一把剪刀看得比什么都重要。因为服装厂使用的剪刀大都是进口的,二三百元一把,戗坏了不仅要包赔损失,还影响个人声誉。他还根据季节的不同,布料厚薄的不同,采用不同的戗磨方法,力争达到最佳效果,让客户用得放心。

召祥是一个十分懂得感恩的人,他常常扪心自问:当年,如果先祖不是遇到那位无私老人传授技艺,能有马氏家族的今天吗?他从艺几十年,不管走到何地,只要是孤寡老人磨剪子戗刀,一律免费。

五十年后的春天,我与马召祥再次相遇,是在市区东部的土城大集上。当年血气方刚的帅小伙,已经变成古稀老人。半个世纪过去了,他仍然干着老本行。他一边干活,一边向顾客介绍他手工打制的各类刀具。我问,选择了这一行,觉得亏吗?他说:“一点不觉亏,风风雨雨几十年,只为手艺不失传。靠着这门手艺,全家过上了好日子,两全其美!”

在人类社会进入高科技的今天,那些古老的、传统的、具有一定文化内涵的民间手工艺还能传多久走多远?这应该引起社会的关注和重视。但愿马氏磨刀技艺薪火相传,后继有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