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01月03日
□安广池
这瓜儿我很熟悉,一眼就识得那是38年前“搭救”过我的“花皮脆瓜”:白绿相间的皮色,疙瘩狼球的表面,大小不一的个头,一看就是农家自种的土货。
6月的一天,我早起遛弯,看到一位大娘在卖脆瓜。老人家年过七旬,守着一个用两只化肥袋铺成的“摊位”,上面摆着十五六个大小不一的瓜和五六十头鲜蒜。
这瓜儿我很熟悉,一眼就识得那是38年前“搭救”过我的“花皮脆瓜”:白绿相间的皮色,疙瘩狼球的表面,大小不一的个头,一看就是农家自种的土货。
1986年8月10日,我当时十九岁,还在山东省林业学校读书。那时正值暑假,这一天突发奇想,要圆一个儿时的梦想:探一探村北的钜龙河的源头究竟在哪里?
于是,背上学校配发的黄色军用书包、水壶和一把果枝剪,装上两张卷好咸菜的大鏊子煎饼和一壶热水,就以村子对面河北岸的东集河北村的城顶(梁王城)为起点,开始了考察行程。
我逆流而上,一路逢庙必拜,遇泉辄尝,见碑必录,赏其风景,访其民情,穷究花草树木分类,不觉间访过了城顶关帝庙、神山北极庙、灵泉保寿禅院、东集河北扳倒井、孟庄大泉、两河岔分流处、东凫山分流处等诸多场所,直至东凫山乡(现凫城镇)境内的两个水库源头,方解儿时的困惑,心中大喜而归。
归时时已过午,所带食物早已告罄。饮水虽然自有沿途各色泉水供给,不消犯难,但食物实在难觅。因为当时的市场经济尚属萌芽,乡村里根本没有餐馆或其他食物供应,加之我一直沿河行走,甚至没有遇见一个代销店。到了下午四点多,我已是食尽肠饥,腹鸣如雷,力竭难行。
五点左右,在一个叫两河口的地方,我走到河边高崖上的一块瓜田,遇见了一位看瓜的大娘,老人家看我面露饥色,遂慨然赠瓜两枚,食后方得再行二十余里归乡。
大娘年约六旬开外,慈眉善目,隐约有菩萨之风,至今音容宛在。
38年过去了。当年的那个不更事的少年,现在已经变成了满头白发的老汉。岁月静好,事过境迁,但人言受人滴水之恩没齿难忘,而我居然忘记了这件事情,实在是令人惭愧。
望着卖瓜的大娘和如此熟稔的花皮脆瓜,我蹲下身来,把大娘的瓜和蒜都“包了圆”。我把瓜菜拿回家后,妻好奇地问:“怎么买恁多?”
我笑着答道:“这瓜忒甜,不容易碰到的,多买些放起来慢慢吃。”
妻尝了一小块瓜,微蹙眉头,说:“不太甜啊?”
我答:“每个人的口感是不一样的,我就觉得好吃嘛。”
妻没再搭话,把剩下的瓜留了几只在厨房,其余的都放到了冰箱里。
到了晚上,我做了一个梦。梦见还是在那个高高的崖头上的瓜田里,我坐在那只只有拃把高(鲁南俗语,意为手掌张开时拇指到中指间的距离,约有20厘米)的小板凳上,边香香甜甜地吃着一只花皮脆瓜,边瞟着身边小桌上的另一只花皮脆瓜。场景里唯独没有那位送给我瓜充饥的看瓜的老大娘。
妻被我抽泣的声音惊醒了,推醒我问:“做的什么梦啊?这么伤心?”
我答:“梦见有人抢我的瓜吃了。”
妻笑了:“都在冰箱里呐,没有人抢的。”
起床后,我写了一首诗,题目就叫《夜梦所得》:前夜入梦少年郎,徒步钜龙穷短长。天晚人疲饥肠鸣,河畔寮棚遇大娘。殷殷相问辨食荒,赠瓜两枚得还乡。三十八年恩难忘,至今梦游有瓜香。
自从做了那个吃瓜的梦之后,我就常常想,该不是那位当年赠瓜的大娘托梦给我吧?走过的路,不会回来。错过的路口,也只能闪现在梦里了。
如今38年过去了,老人家现在该有近百岁的高龄了吧。2008年和2010年,我又两次徒步考察钜龙河的水岸生态和文化古迹,但都没有遇见那间河边高崖上的看瓜草棚,更不用说见到那位一脸菩萨像的亲爱的老大娘了……
不知道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?
我相信,老人家一定很健康地幸福地生活着。像她这样善良的人,会很长寿的,会的,肯定会的……
记得当年吃瓜的时候,我觉得那两只瓜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,一直到现在我再也没有吃过如此香甜的瓜了。也就是从吃过瓜的那一刻起,我学会了记住他人给予自己的点滴之恩,忘记了自己给别人的些许的举手之劳。
世界上有数不清的人,每时每刻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故事,而这些纷杂的人和事,都有一个机缘让他和它意外相逢。我要致敬人生路上遇到的每一位朋友,怀念是一剂良药,能够医治好麻木的心灵和创伤;感恩是一缕温馨的春风,能够让荒芜的心田遍开鲜花;回忆是一把神奇的牛角梳子,能够理顺了岁月麻团般的经历;分享是一碗温润的羊汤,柔化了逐渐硬化的心肠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