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09月12日
□孙南邨
老五叔的秋黄瓜,绿瓤、鲜嫩、清香味浓,品嚼脆生生的,回味甜丝丝的,吃后难忘。读陆放翁的秋黄瓜诗亦是令人难忘,心里美滋滋地犹如“吃根凉黄瓜”一般。
陆放翁有一首写秋黄瓜的诗:“园丁傍架摘黄瓜,村女沿篱采碧花。城市尚余三伏热,秋光先到野人家。”诗清新自然,意味浓郁,其情其景如同写在当今时下。若说“诗中有画”,读此诗确有一幅景色、人物鲜明的《初秋乡野图》随之而出,读者尚未掩卷就已与诗中画互动起来。这首诗,不能不让我想到家乡的黄瓜,尤其是秋黄瓜。
据说黄瓜在西汉时期由国外引进而来,所以,后魏贾思勰《齐民要术》、元代王祯《农书》、清代吴其濬《植物名实图考》皆称其“胡瓜”。“黄瓜”之称始于东晋、十六国时期,当时是为避讳“胡”字而改名。翻看古诗,自唐代就有黄瓜之句出现,到宋代已是屡见不鲜了。
黄瓜亦果亦菜,含有少量游离酸的清香气味,自古就很受大众喜爱。早年,我家乡仅露天栽种春、秋两茬黄瓜,春黄瓜在麦收后上市,秋黄瓜多在白露前上市。春黄瓜上市时,先有樱桃、杏、桃等鲜果抢眼入市,后有脆瓜、甜瓜、西瓜之类接踵而至,各自争奇斗艳,成瓜果之盛,因此也就显不出春黄瓜的特有好处来;而秋黄瓜上市时,正是乡谚所谓“打春的萝卜、立秋的瓜”,当地可以生食的瓜类已在收尾,且味道不佳,外地的瓜因交通运输不畅难以到来,吃瓜的季节已经过去。然而,“秋后加一暑(处暑)”“尚余三伏热”,人们仍在思凉想瓜。此时忽有碧绿的秋黄瓜上市,恰如清供一般摆在桌上,无论大人、小孩看到它都会有一番欣喜:能有如此清凉之物手持大嚼,用菜刀“啪啪”一拍、装盘酌酒进食,此鲜何求!此欢何求!
黄瓜本来就是时鲜菜,脆嫩清爽是它的特色。吃黄瓜多是生嚼或凉拌,倘若吃前在刚打来的井水里拔它一阵子,那就更是清凉可口,鲜脆无比,故而有人比喻心中甚是畅快,常说“就跟吃根凉黄瓜的一样”。秋黄瓜上市恰逢其时,在有些人眼里它就显得比春黄瓜更为新鲜似的。
那时家乡种黄瓜,都是灵活、灵巧人。生产队为让社员吃上青菜,在靠近村民居住的地方,按人分给各家一点土地,时称“自留园”。自留园虽少,但可以自由栽种,大多数人家白菜萝卜葱等物都种上一点。“小而全”,吃菜不犯难。20世纪70年代中期,我们队的老五叔和邻队的侯大爷在自留园里栽种了几畦秋黄瓜,起先有人说菜地都种黄瓜了,怎么吃辣椒、茄子?后来一看,他们卖黄瓜的钱想买什么菜就买什么菜,比在自留园里种“小而全”人家的菜吃得更全、更好,邻人脸上也就有了羡慕之色,只是这个“巧钱”并不是谁想挣就能挣来的。
种黄瓜比种普通的青菜不仅需要技术,还要勤快,种秋黄瓜更是费心费时。就说浇园,每到结瓜盛产期,两天或每天就要摇辘轳浇灌一次水。秋黄瓜从初种到结瓜需要40多天,幼苗生长期正值伏天,家乡还在“七下八上”的雨季,每逢热雨过后都要及时“涝浇园”,用井里的凉水冲去热雨给瓜地带来的高温,不然别说指望秋黄瓜挣钱,弄不好还要白搭菜地、白搭工,赔上瓜栽子钱。
老五叔的菜地,就在离我家不远的水沟南边。每当瓜秧上架,他即在一个破木床上用草席搭起半圆的防雨棚,放在瓜地边供歇息之用。他早晚浇园,夜里看瓜,黎明起来赶早集卖瓜。他的瓜都是现摘现卖,绿油油、水灵灵的格外鲜亮,有的还顶着夺目的黄花。货好卖得也快,他赶集回来不耽误正常出工干活。
有一年中秋节,几位自小要好的伙伴聚在我家圆月,酒酣气振之时水壶里的水喝光了,当时有准备的煤油炉子,烧水方便,有两人即到菜园井上打水。井旁就是老五叔的黄瓜地,那天他在家过节没来看瓜,打水人趁着酒兴,在明朗的月光下摘了大半桶黄瓜用井水泡着抬回来了,摘瓜人有老五叔的侄子跟生哥。第二天我刚走出大门,还没来得及把此事告诉老五叔,他早就站在水沟那边等着了,哈哈大笑着对我说:“看到井台上有吃剩的几个黄瓜头子,我就知道准是你们几个人干的好事。昨天清早,我把该摘的瓜都摘了,没想到你们圆月到二半夜还没喝完酒,瓜又长大了,我还给你们添个凉菜唻。不孬,不孬。”黄瓜在盛产期长得很快,只要水肥跟上,每天都可以摘一次。
老五叔的秋黄瓜,绿瓤、鲜嫩、清香味浓,品嚼脆生生的,回味甜丝丝的,吃后难忘。读陆放翁的秋黄瓜诗亦是令人难忘,心里美滋滋的犹如“吃根凉黄瓜”一般,只是想在诗画中品尝其瓜味而不可得。说来老五叔种的秋黄瓜味,而今在市场买的黄瓜已很少吃到;多见卖摊黄瓜顶部黄花的长相,也好像不是当年那个样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