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孙南邨

每逢春秋佳日，仍相约三两友人到山里野餐，自备菜食，自拾柴、烧火，吃得简单而大有味道，倍享友朋真情、自然真趣。

我居住的市区往北，十多里路便是山区。前些年上班期间，时无禁酒之规，也就常与同事到山里饭店饮酒，喝大了，第二天再到山里用酒“透一透”，消磨了许多大好时光！

工作内退后，有人在为已不在职而烦恼，我却心情大快，自号“在职员外”，以不再按时签到、遵命做事而乐。我虽非文化圈人，然颇喜文事，对孙犁先生所言“宜散不宜聚”的告诫心领久之，终于熬到可以身体力行了。自此，闭门读书，蹬车独游，不再耗费已经不多的人生时间。只是尘缘还未全净，每逢春秋佳日，仍相约三两友人到山里野餐，自备菜食，自拾柴、烧火，吃得简单而大有味道，倍享友朋真情、自然真趣。

近几年来，有公告山中禁火，我们自觉遵守，每次野餐携带在家做好的菜食。不动火，可以不在远离草木之处野餐了。郊北，山山相连，有一山叫平山，山下有一石台处较为清静，看景吃酒两相宜，我与赵氏二友每次野餐即相聚于此，时间长了，人称“平山三友”。

今年“咬春”野餐，多有“春”味！且看食单。第一个菜，大苦菜。家乡野蔬，沟边地头多有生长。学名抱茎小苦荬，当地俗称大苦菜、酱碟子棵。古人多喜爱苦荬，宋代刘彝赴宴“必欲主人设苦荬”；范成大诗赞晚年归隐之地“漫山苦荬食不尽，绕屋长松为四邻”；明代黄正色诗云“但得菜根俱可啖，况于苦荬亦奇逢。初尝不解回甘味，惯醉方知醒酒功”，此菜如何，还用我多言吗？

第二个菜，羊角葱。家乡园蔬，鲜嫩异常，因春天长势如羊角而得名。清乾隆年间《帝京岁时纪胜》说，立春日食春盘有“青韭芽、羊角葱”，由生长时间推算，此葱当是温室之物。我们咬春所食是经风雨、见阳光的时鲜羊角葱，敢说其味道比当年京师温室所出者高级多了。

此二菜须佐以甜面酱或腐乳才好。二者已备，皆是中华老字号酱园产品，蘸“春”食之，是味着唻！

第三个菜，煮鲜笋。而今交通运输畅达，此物冬末至初夏，家乡的大市场皆有出售。以前吃鲜笋，多是切丝、切片，炒肉煮汤，后用大块笋炖肉，感觉更好。又想到大口吃笋，把新鲜的一个毛笋切成若干大块，入水煠过，然后放入油炸姜片、花椒、酱油的汤水内煮之，出锅后大口细嚼，始知食鲜笋唯此为美！家乡非产笋之地，难以品尝就地挖笋烧笋之鲜，得此一法，亦有井蛙望天见光之喜。友人食过，翌日发信犹言“鲜美无比，齿颊留香”。

第四个菜，煮蜗牛。家乡人叫田螺为蜗螺牛，市场常年生熟有售，我多是买生者自煮。有言“清明螺蛳赛人参”“清明螺，抵只鹅”，可知系春食之最佳。然以我的经验，清明时节蜗牛已多怀仔螺，食之不爽，于是提前于杏花天享用，作咬春一荤。营养价值如何不得而知，要说其口感还正是好时候。

乡间旧有酒人笑语：“一条蚂蚱腿，喝四两酒。”以此来看，这四个菜够大的了，足以作咬春之用。且慢，乡俗招待亲朋用餐讲究丰盛多样，现有“四大金刚”主事，不妨再设四个“站班”助阵，其名曰：凉拌芹菜、香干、粉丝、鸡蛋皮，刚出锅的猪舌头，炒花生米和蒸香肠，大小凑够“八喜”之数。

喝的什么酒？友人携来名产高度老白酒。

吃的什么饭？自家蒸的野菜窝头，还有外买缸贴侍候。

喝的什么水？靠山有泉，一大桶在侧，随喝随取，此会每人畅饮不少于5斤。

俗语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”，“平山三友”咬春野餐概莫能外。孙犁先生在“劫后十种”《曲终集》说“其曲终能再奏”，我期盼多年，然终未见新曲，因其不“奏”决心已定故也。我们这次相聚咬春，说不定就是最后的野餐，故记之备忘，为有兴趣咬春野餐者一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