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04月25日
□丁兆如
如果你能望绿一株树,那么,即使再平淡无奇的物事,终会被你挖掘出新意来。因为耐心、宁静、期待、欣喜的目光,能望红一朵花,望碧一池水……
觉得这株老青檀树是被我一眼一眼望绿的。
老檀树立在办公楼前,出出进进,我都能望见它。据那年移它来的人说,别看它的样子不起眼,可论年龄,少说也得百岁了。听了这话,才细细打量去:主干粗砾,外皮斑驳,下半截烂出一个洞。
挨着它的,是株樱树。春里,樱花开在檀冠下,老檀树像一张写满苍凉的黑白旧照,极不协调地反衬着樱花的妩媚。接着,办公楼北面的杏花跃跃欲开了,迎春花也把黄黄的小手绢从兜里掏出来,可老檀树仍在熟睡,一点滋润的迹象都没有。这让我时不时觉得,姹紫嫣红的热闹是不属于它的。
但更多的时候,我还是佩服它的定力,惊讶于它的耐性的。看那樱花迎春花,急三忙四的样子,如那些走穴的腕儿,总给人一种姿态感,好像它们不登台,春天就不大敢来似的。所以,我对这株老檀树的好感与期盼,也就理所当然了——办公室里写字,累了,抬头,或进进出出办公楼的路上,再落上去的目光,也就不怎么挑剔了……终于,四月过半的时候,枝条生出点点星星的嫩芽,新芽形如高粱粒儿,泛着绿,透着紫,使苍老的虬枝一下子透出盎然的春意来。五月初,嫩芽拉长、破嘴,吐出一撮撮碎叶儿,接着状如指肚,等长大到两指节长,都舒展开了,唯有一团绿油油的,再泛了阳光,便墨墨的,海水一般闪着明泽的光。
现在回过头来看,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,我在失意的时候去望它,消沉的时候去望它,就是疫情最紧张的那段时日也是如此……常常,我静静地站着,或盯上一片朽木,或捉住一帘枯叶,抑或一缕舞动的夕光……总感觉它是那么深邃,那么沉稳,那么近,又那么远,让我迷茫让我走不进去。然而在不经意间,或者说在我的沉稳与焦虑千回百转间,一睁眼,我的视野里一下子鲜活起来了:我身后的戈壁变绿了,枝条全都滴青了,大片大片的春色被收集起来,于是嫩芽越撑越大,再也保不住秘密全都炸开,写就了一树鹅黄,一树墨绿。这个长久期待着的又有着突然性的过程,让我觉得是我成就了它的涅槃,是我把它一眼一眼望绿的。诚然,这不是我的功劳,是它自己的沉稳,是它自己的热情和信念,使它绿着的,只是,我与它相望,把我的沉沉暮气也望成勃勃生机了。
如果你能望绿一株树,那么,即使再平淡无奇的物事,终会被你挖掘出新意来。因为耐心、宁静、期待、欣喜的目光,能望红一朵花,望碧一池水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