收蒜散记

2023年08月22日

□赵瑞峰

我深知母亲干活好强的性格,恐怕她不等到我回来,便先已动起手来。果不其然,当我回家路过菜园,一眼望去,那蹲坐在蒜地里矮小的身影,可不就是母亲?

翻旧日记,2020年5月19日:早饭后回家收蒜,至晚七时许收工。时间可真快,又到一年收蒜时。已连续两年未回家收蒜;今年适有空闲,且母亲有腿疾,我怎能不回去?

上面这则日记,接下来还有这样几个字:久蹲剜蒜,腰酸腿疼,颈僵不适,并双手肿疼。看到这里,仿佛感到疲累之苦犹未去身,不由胆怯起来。还不只是胆怯,亦有担心:几年不剜蒜,不知还会剜否。但胆怯也好,担心也罢,我怎好不回去!

我深知母亲干活好强的性格,恐怕她不等到我回来,便先已动起手来。果不其然,当我回家路过菜园,一眼望去,那蹲坐在蒜地里矮小的身影,可不就是母亲?我同她打了声招呼,便赶紧回家换了身工作服回来。当我拿起铲子就要剜蒜时,却被母亲叫住了,“你可别剜,剜毁了蒜!”老实说,母亲的担心也有道理,几年不剜蒜,哪敢说还有把握。“可不试一试,怎么就知道不行?!”我心有不悦。

不让剜蒜,只能绞蒜。这活要比剜蒜轻快得多。我一边铰蒜,一边回想母亲刚才的话,渐渐地,多年前在家收蒜的一幕,浮上眼前。那是我第一次参加收蒜,几乎什么也不会干。当我跃跃欲试剜蒜时,二老甩过来的也是像现在母亲一样的话。我那时年轻气盛,谁也不服气,就非剜不可,结果不出二老所料,接连剜伤了不少蒜。二老一边可惜着那些剜伤的蒜,一边埋怨我:“叫你别剜,别剜,就是不听!”我很难过,倒不是为了那些剜伤的蒜,而是为剜蒜这种小事也弄不好。

我生性不服输,越是难弄之事,就越要把它弄好了不可。因此下决心等明天一定向二老证明,自己并非不行。反思初次剜蒜不成功,是不学不问,贸然下手所致。所以当次日再次剜蒜之前,我就仔细观察二老是如何剜蒜的,又从旁跟着学。到觉得是时候了,这才正式动手剜,还好,连续剜上一阵,居然没有发生剜伤蒜的情况。二老过来查看,我说:“就是剜不快。”他们说:“这就不孬了!”能被二老认可,我心里很高兴,头天的不爽也便一扫而空。另外,从中我也明白这样一个道理:遇到困难,只要不存自轻自贱之心,虽失败而不顾;纵他人予以怀疑,乃至否定,亦不问;不放弃,多学多问,终能克服。

因多年前那次剜蒜的经历和体会,所以当母亲这次武断地认定我不会剜蒜时,我心里不仅不悦,也大不以为然,并认为母亲已忘却当年之事……现在当我乍又拿起铲子剜蒜,确感手生;又因之前曾干过,故上手也快。待见我剜蒜有模有样,既少伤蒜,剜得又快,母亲除了一句“累了就歇息”,便不再说什么。

剜蒜这种活,反复机械,易感枯燥无味。如何消除无味,甚至化无味为有趣?有人伴音乐而作,也有人发吟唱而忙……我却不同,而是运文思于其间。我不是要写一篇剜蒜赋,或什么哲思妙文;我只是感到像剜蒜这样一种农活,其中也有诸如分寸、配合、力度等讲究。把这些讲究用文字准确形象地表达出来,虽并不轻松,却也是一种莫大的乐趣。自我执笔为文以来,即养成耳闻目睹物事百态,便思当如何记之的习惯;然常常是已构思好,却极少笔记。而这回却把已想清楚的剜蒜程序记在这里:左手握葶,右手执铲。离葶三指,下铲要浅。用力其剜,土呈裂散。左手轻提,蒜破壳然。宁远勿近,为防伤蒜;宁浅勿深,去土亦便……也算经验之谈。

复读却又莞尔,觉得未免太过郑重其事。或问凭此经验就能剜好蒜?那可不敢说。但有总结总比没有总结好。

小满剜蒜,芒种收麦。有人拿收蒜之苦,同收麦相比。其实有过割麦经历的人都知道,收麦之苦哪里是收蒜可比。但收蒜确实不容易,我日记所记并非夸张之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