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器大作 鬼斧神刀

——程清格核雕艺术鉴赏

2023年01月06日

□张玉东

未曾见过清格,但有幸把玩其核雕作品。由器识人,故有神交。

我不善为文,更不善为评。当面对清格的核雕时,便舍弃了所有“不为”的理由。

不知道清格是以怎样的机缘入行核雕这一艺术门类,也不知她曾拜访过多少名师,更不知她在从艺的路上经历过几多艰辛,但对她的核雕作品却是发自内心地喜欢,更是对她高超的技艺由衷地叹服。

核雕在雕塑艺术创作中属于减法技艺,其难度大于塑的加法功夫。塑在加的过程中如有不尽意处可以推倒重来,而作为减法的核雕,一刀下去,便是结果,几无半分更改的可能,因此,在雕刻的过程中考验的是作者下刀的准确性,这种准确性的前提是对于形体结构了然于胸的精准把握。面对素核,手起刀落间,是大刀阔斧的形象初具,是精雕细琢的形神兼备。我常想,清格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女子,使作品融合了北派核雕的粗犷与豪迈和南派核雕的婉约与细腻。

核雕大不盈寸,属微雕工艺,属小器,而其工艺之复杂、雕刻难度之大,常人无法想象,而清格却在刀起刀落间化腐朽为神奇,方寸之间展大千气象。

艺术的生命力在于作者创造力,在于风格的独特性,清初四王墨守成规,不逾古人半步而受人诟病,而四僧大胆革新,风格独立,为后世之楷模。清格核雕题材广泛,神佛造像、历史人物、花鸟瑞兽等等,在她的刀下信手拈来,巧夺天工,活灵活现。以她的作品《清凉境》为例,这枚小核因材施雕,上半部刻以莲叶,下半部则刻以莲房,莲叶莲房后部相合,难分彼此,前部分离,似口微张。莲房露出三个孔洞,孔洞中莲子化人,中间孔洞一孩童双臂呈奋力托举莲叶之势,似是为自己为同伴开启新世界;右一孩童则探出头来,眼神清明,流露出的是对未知的好奇与探索的迫切;而左边孔洞则空不见人,或已远游,或许正是上方莲叶上那破叶而出、向下游弋的孩童,似是已离开莲房开启新征程的她,心有不舍或是返回相助或是相告外面世界的精彩。作品构思精巧,似现实,似梦幻,表现手法简洁却给人以无限的遐想,既有浪漫主义色彩又具超现实主义特征。

清格对人物塑造有着独特的见解,比如她的核雕作品中出现最多的罗汉形象,无论夸张还是写实,均能做到有血有肉,有情有神,细品之余,可以感受到作者对形体结构有着充分的理解与把握的同时,更加注重人物神情的表达,以形写神,形神兼备,无论是作者对形象如何地夸张与变形,刻画出的恰是罗汉的内心世界,真实而生动,或勇猛、或愠怒、或慈善、或端庄、或沉思……每一枚橄榄核都被雕琢得栩栩如生,呼之欲出。清格有传统,有创新,有手艺人的坚守,更有着追求创新的勇气和魄力。

我始终认为小器大作是品评小件雕刻作品的一个重要标准,于精巧中见雅致,于细微中见宏大,考验的是作者的宏观眼界和制作态度。《道德经》有言,“天下大事,必作于细”。从细微之处发端,成宏大之气象。小器大作大于其细,刀工精妙显示着匠人的功力,但过于精细则繁琐,过于简洁则粗糙,高手会化繁为简,繁简相宜。清格在形象塑造上或一刀而过,利落方峭;或千刀劈削,圆润饱满,方中寓圆,圆中寓方,刚柔相济中呈现的是骨肉相连。恰到好处地用刀,既有谨慎克制又有果敢利落,多一刀则太过,少一刀则有欠。故而清格核雕,形象饱满生动,不足盈寸之人物却有万丈之伟岸,这是清格在面对素核时胸有成竹的精心把控,对细节处理时目无全牛的自信,彰显的是致广大而尽精微。

赏玩核雕的过程是修心,是养性,揉搓、氧化、包浆至玉化,是一场修行。对于核雕匠人来讲,由素籽到成品,其一雕一琢又何尝不是修行。在当下车水马龙的喧嚣尘世中,多少手艺人因利益的诱惑而抛弃传统的技艺,以快捷的机械化操作获得轻松的收益。面对这些,清格是清醒的,因为她知道,机械可以代工但不可以代韵,更何况机器的刻画是单一的重复,是冰冷的,是没有任何情感的。清格没有屈服于机械,没有为利益折腰,而是摒弃浮躁与喧嚣,澄清心性,心存敬畏,虔诚为之,以修行的态度默默地紧握手中的刀,不忘初心,精雕细琢,坚守手艺人的本分,正因此,我们看到的或是秀骨清姿、或是庄严肃穆、或是笑容可掬的人物系列作品,是有厚度有深度的,也是有温度有温情的。这是对核雕艺术的真爱。

古代文人将核雕作为把玩之物,却始终认为其为奇技淫巧,终究不雅。而今,核雕艺术已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,为诸多玩家青睐,成为收藏界的新宠,甚至作为国礼走向世界……这一古老的雕刻艺术正焕发出勃勃生机。在诸多的核雕艺术从业者中,很庆幸看到了清格这样优秀的传承者与发扬者,更庆幸能看到始终有着清醒认识的清格,她深知文化在于传承、发扬与创新,更要有时代特征。在坚守中借古开今,不囿于前人所为,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,广开思路,为别人之不为,为别人之不能。

可以预见,清格,这个神秘且才华横溢的女子,随着学养的积淀,阅历的丰富,必将在小小的核雕艺术世界里闯出一片天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