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05月19日
□张光恒
柴门闻犬吠,风雪夜归人。苦寒之夜,一扉柴门,静立无声,只有缝隙间的昏黄灯光,透漏丝丝暖意。漫漫人生路,路上的行路人,皆投奔灯光而来。
柴门,田园门户。半掩柴门,不上锁,草色上阶绿。
柴门半掩处,黑狗侧卧门旁,碗大的红花,从柴门边上的墙头探出,低垂下来,行人经过,一不小心,就会被红花打头,惹人吃一惊。
柴门主人善待客。春天,我看见院落的主人,我的诗人朋友张三,挽着裤脚,带着一身山水的清香,肩扛花酒,手提草鱼,杳杳而来。远远地,他放下东西站定,手搭凉棚,眺望另一位好友、小说家传成前来的身影,准备一同啜酒。
久等不来,张三到我跟前,决定要先领我进家。他伸手打开了半掩的柴门,欸乃一声响,门开处,满园春色,映照得院内外俱绿,人心清凉。
柴门一物,好入诗。“不许车尘入,柴门只半开。”“梅花落尽青山远,深掩柴门过一春……”许多诗人,喜欢把柴门写入诗中,让柴门,成为乡村田园诗里的高配标志物。诗言志,爱把柴门写入诗的诗人,都是一些性淡如水、散淡率真的人,采菊东篱的陶渊明,清癯的脸上含着笑,“长吟掩柴门,聊为陇亩民”,我仿佛能看到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诗人,半掩柴门,独自坐在茅舍里吟诗喝茶,他像极了一位隐居乡村、悠闲舒适的老农民,门外,是他的一亩三分地,地头菊花怒放,芳香四溢。
一扉柴门,是一个温暖的家。邻居二牛大爷,年纪很大了,站在柴门里,手里端着一碗水饺,想递给刚下地归来、站在柴门外的老妻;大娘栽完地瓜刚回家,满手泥污,只好摆摆手,把嘴巴伸过柴门去,大张的嘴,无牙漏风,便如一个大饺子,二牛大爷便笑着,夹起一个,放到老妻嘴里。少年夫妻老来伴,执手相看两不厌,此时,我看见大爷、大娘两个人都在笑都在乐,柴门内外,幸福汩汩流淌。
做成柴门的材质,多是就地取材。庭院附近栽种的树木,家槐、臭椿、白杨,树干做门窗、家具,其枝条,便修理成细棍,用绳或铁丝并排捆扎,成为了柴门。这些房前屋后的槐树、楝树、酸枣树,曾经在院子内外,挺立如哨兵,保持着茂盛的生长姿态,如今,又变身于柴门,依然在天地间直立,看守农家门户,风中,它们相对肃立无言,在悄悄梳理自己的心情与思绪。柴门与大树,同一种事物,两种存在状态,它们的心灵,隔路一直交谈,从未停止。
古代,柴门内外,会上演许多有趣的行为艺术。刘备三顾茅庐,是敬贤礼士的行为艺术。他三次轻叩柴门,诸葛亮打开柴门的一瞬间,便为刘备打开了一个三国鼎立的世界。程门立雪,“时与游酢侍立不去。颐既觉,则门外雪深一尺矣”,柴门外冒雪等候,甚至等到雪没膝盖,古代的杨时,是玩了一把尊师重道的行为艺术,而让自己名声大噪。
柴门闻犬吠,风雪夜归人。苦寒之夜,一扉柴门,静立无声,只有缝隙间的昏黄灯光,透漏丝丝暖意。漫漫人生路,路上的行路人,皆投奔灯光而来。小屋内,他们坐下,抚摸着自己被风雪寒气吹疼的腿足,心内汩汩暖流,缓缓涌过。
日暮苍山远,天寒白屋贫,柴门院内,永远温贫暖老……